我和鬼鸷的上次交手，已经要追溯到两千多年前，所以已经成为过去。根本不能留下丝毫可以供参考的。

    只一个回合交手下来，刚才长戟打在皮鞭上的时候，我整个手都在颤抖。险些握不住。

    虽然不想承认，但高下立断。我和鬼鸷的差距。从一开始便暴露无遗。

    他呢，甚是轻蔑地看了我眼。

    “灵玑，我说你这些年难道只顾着谈情说爱了。这本事还真是江河日下，大不如前。”他一边说，一边摇头。也不着急发动进攻。乃是想要一点一点地将我折磨殆尽。

    就跟猫捉老鼠一样，享受这最后的乐趣。

    我给了他一个莫大的白眼，特别嫌弃。“那也比你好。为了尽快恢复。竟然会吞掉忠心耿耿的黎黍。我倘若是他。只怕到了九泉之下，都不会瞑目吧？竟然跟了你这样的主子。”我一面说。一面轻笑。

    嘲讽这事情，又不是只有鬼鸷一人会！

    “你说黎黍吗？”鬼鸷脸上并没有丝毫愧疚。反而甚是得意地看了我眼，还轻蔑地笑了笑。“我可不觉得他会有任何的怨怼……他盼着我可以出来，也盼着我可以强大。我只是成全了他……”

    果然，三观不和，就不能好好聊天！

    也不能继续和鬼鸷聊天，否则我分分钟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洪荒之力了！而后我二话不说地，和鬼鸷纠缠在一起。虽然皮鞭可以勉为其难地接下长戟的进攻，但是每一下都震得我的虎口，青疼得厉害！

    这只手，只怕马上就要断了！

    那鬼鸷更是得意，眉飞色舞的模样是在让人不爽，他乃是轻飘飘地看了我一眼，“现在只怕连冥王都不是我的对手，你也不够我喝一壶的。可笑的是他既然知道，还是要你来送死！难道这就是你当初叛变跟了的新主？我真替你觉得可惜呀。”

    鬼鸷一边说，一边摇头，带着无尽的惋惜。“若你还是我的女儿，我拿下了三界，定然有你的一席之地。”

    嗯，他说得，可真好听。

    但是，他以自己的立场去揣摩旁人，只是冲着这个，我便不愿意和他多说。就轻飘飘地往上扬了扬嘴唇，轻笑了个。

    “你错了哦。”

    鬼鸷有迟疑地看了我一眼，看样子我得趁着这时候来给他上一课，普及一下我所尊崇的世界观。“闵良并没有让我过来，甚至他有心阻拦；至于你，你就算真的可以拿下三界，也定然不会有我容身的地方。你的心胸狭隘得只能容下自己，又怎么可能任由着我在里面晃悠呢？”

    这点我没有说错，也不存在冤枉鬼鸷。

    他皱眉，只是在脸上写着不爽，但是没有反驳我。相反还对此表示了由衷的赞同，“是哦，你没有说错。三界虽然很大，但只能容下我。”

    他什么样的人，我是知道的。

    “我很庆幸，这些话是我听到了，如果被静姝听到了，她应该会很失望吧？”我一面躲开鬼鸷的进攻，一面握紧皮鞭，找寻进攻的机会。但是鬼鸷的防守就是一铜墙铁壁，并没有任何的弱点。

    所以我才会提到静姝。

    这或许是唯一的，属于鬼鸷的弱点！

    果然听到静姝的名字，鬼鸷明显微微皱眉，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，继续带着嘲讽地开口，“那个女人？怕也只有她会那么天真，在城楼上一直等着我……这但凡有点智商的，都知道我根本没有把她放在心上。女人这种东西，就是拖累。”

    果然呀，什么两千多年的等待，听着梦幻唯美……可到头来只是静姝的一厢情愿。

    我突然有些可怜她了。

    但几乎也是在这个时候，鬼鸷稍微有松懈，露出些许的破绽。我二话不说地，朝着那个破绽攻击过去！

    他也只是在嘴上说说，提到灵玑还是会乱了心智。

    我使出的攻击，乃是非常走心，直击鬼鸷的命门！但是他很快地反应过来了，虽然没有得逞，但是我把他的一只手臂，给打断了！

    手臂滑落在地上，轱辘地滚出了好远。

    他当然疼，但却煞气满满地看着我。

    那种压迫感，是之前的十倍、百倍！

    一团黑雾压来，将我尽数地包裹在里面，一圈一圈地围住，让我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。外面的鬼鸷叫嚣着，他说，会让我尝到报应！

    什么报应不报应，我既然来找他，就知道无论发生任何事情，他都不可能放过我……

    我们之间，不是他死就是我亡，或者同归于尽。

    反正，不会有第三条路来。

    被黑雾包围的同时，一阵锥心得疼痛传来，我心上的同心咒闪耀出异样的光芒，它不断地闪现……

    我还能听到商洛无比焦躁的声音，“阿娇，你回来呀！你为什么要一个人去找鬼鸷？！你在张家村是不是，你等我过来！”

    他不能过来！

    我的脑子轰然一下，虽然乱糟糟的，但是却无比确切地知道，商洛不能过来，我也不愿意他过来，卷入我和鬼鸷的缠斗当中。

    “阿娇，你说话，好不好？”没有得到我的回应，他那边如黑锅上的蚂蚁般，已经急促到了不行。

    如果可以，他真的恨不得可以分分钟地飞过来。

    但是他不行，因为我告诉小僵尸和道路鬼，如果要帮商洛过来，我会好好收拾他们，也让他们发了毒誓……

    他要过来，估摸着，得耗费些时间吧。

    我把同心咒取了出来，握在手上，它散发出的灼热湿了我的眼睛，里面还能传出商洛无比急促的声音……

    然后，我二话不说地，举起同心咒，另外一只手拿了打火机。

    我把同心咒烧了，暂时断了我和商洛之间的联系。

    在烧毁同心咒的时候，我告诉自己，一切都得速战速决……

    借由皮鞭的挥舞，将浓雾驱散，鬼鸷看到我，狂笑着嘲讽，“灵玑，你现在还真是弱得不像话了！竟然还会哭，哈哈哈哈，你别把我的大牙给笑掉！”

    笑掉大牙什么的，也亏得他说得出来！

    我胡乱地抹了把眼泪，然后……

    然后我将补魂针拿了出来。

    商洛对我说，这补魂针非常重要，放在我这里才是最安全，从来只有人类可以催动和使用它，于厉鬼而言，便无半点作用。

    道路鬼告诉我，补魂针是万鬼鬼国最为纯粹的法器，一头可以用来救人，以精魄修补亡灵受损的身子；另外一头可以用来杀人，但是需要吟诵特有的咒语。

    他还告诉我，因为破坏力极强，往往驱动补魂针的人都没有办法逃出来，所以从未有人用过另外一头，让我也要小心慎重，除非万不得已，不能使用。

    现在嘛，似乎刚刚好……

    我冲过去，紧紧地抱住鬼鸷。鬼鸷被我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，也很快意识到事情不妙。

    他发了疯一样地，想要从我的束缚中挣脱出来。

    可是吧，他是逃不掉的！

    因为，我已经将补魂针拿了出来，二话不说地插入到他的身上。鬼鸷痛苦地嚎叫，打开翅膀，带着我飞了起来。

    我不管，一面紧紧地抱着他，确认他不能松开，唯有靠得近，我吟诵经文，补魂针才能给他造成更大的伤害。

    经文早已烂熟于心，在鬼鸷一声声痛苦的嚎叫声中，我把经文念诵完毕。

    一道巨大的亮光将我们包围，鬼鸷再也飞不起来，他带着我，重重地落下，溅起尘埃无数！

    铺天盖地的黄沙，将我和他掩埋……

    小僵尸最后还是靠谱了一次，比如他没有欺骗我……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而起，所以到了最后，还是得由我来结束。

    只是，当商洛和闵良带着鬼众赶到的时候，眼前已经是一片废墟。

    什么都没有了……

    整个张家村都被一片黄沙掩埋，黄沙高高地堆起，一脚踩上去，便是往下深陷。

    他们都知道这里刚才发生了一场鏖战，但是并不能接受……

    尤其是，他。

    某只发了狂一般地在黄沙里寻觅，丝毫不顾不断下沉的身子。他翻开黄沙，已完全丧失理智的方式，寻找着什么……疯狂，偏执。

    他找到了一个小小的，黄符燃烧未尽的一个角落。

    那是，同心咒。

    沉默着不说话，只是那个身影看着如此落寞、绝望、忧伤……同心咒很轻，但是他却握不住，最后竟然是半跪在了地上。

    有水珠落下，打在黄沙上。

    闵良走了过来，站在他的身旁，深深地叹了口气，“这世上，再无鬼鸷了……”

    是呀，这世上再无鬼鸷，可也……

    可也没有了灵玑，没有了沐娇……没有那个会让他牵肠挂肚，会调动他一切喜怒的小丫头……

    商洛茫然地将头抬起来，那双眼睛空洞得不见丝毫焦距。

    可却，还是不甘心地看向闵良。

    “不……她还在这里，我能找到她的……哪怕只是一丝一缕的魂，你有长明灯是不是……我可以等的，两千年，不……五千年，我……我都愿意等！”

    闵良叹了口气，将商洛扶了起来，他莫名地往后一倒，得亏得被扶了一把，才勉强站住。

    “我其实一直在想，我们当初是错的，就不该留下灵玑最后的魂魄，于长明灯里养着。到头来这一切都是宿命，你还得失去她，两次。”他说完，轻轻地拍了拍商洛的肩膀。

    “而且，你嗅嗅，这里可还有她的气息？”

    虽然不忍心就这样说出事实，可是闵良也不愿商洛再被欺瞒，一切都是命，他须得接受。

    鬼的嗅觉是非常好的，这但凡存了一丝一毫的气息，他都可以分明地感受到……

    他也没有反驳闵良，却是安静了下来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小僵尸隔得远远的，稍微嘟囔了下嘴巴，它也在心里埋怨自己，如果当初他不说，是不是……

    可这些，都是逃不掉。

    “阿洛，你去哪里？”闵良叫住摇晃着身子、已经走出很远的商洛，他现在的状态，还真让人担心呀。

    商洛没有回头，只用挫败得不能再挫败的声音说。“你别管我，我想一个人静静。”

    他渐行渐远，迷茫怅然，也不知道应该去什么地方才好。

    最后，他停在了奈河桥下。

    嘲讽地笑了笑，“我怎么来到这地方了？……我喝了它，就能把她忘了吗？”

    他走上奈何桥，从孟婆的手里，要过一碗孟婆汤。

    “鬼君大人，老身的孟婆汤，对您不管用呀。”孟婆有些不忍心，规劝了商洛句。

    可他好似没有听到，举着碗便准备一饮而尽。

    …………

    只有一个小小的声音，特别不合时宜地在这时候响起，“阿洛，我说你喝孟婆汤做什么？就那么想把我忘了？亏得我一路……”

    被他那双怅然若失的眼眸盯着，我仿佛失去了说话的能力，把剩下的话，统统压了下去。

    某只，他迷离地看着我，明明没有喝孟婆汤，却好似不认识我。

    只能将手插在腰上，冲着他破口大骂，“商洛你什么意思，真把我给忘记了？我就不应该喜欢你，我应该喜欢钱，它起码不会背叛我！”

    最后的大战，我本应陪着鬼鸷灰飞烟灭，是静姝出现，她推开了我，和鬼鸷抱在了一起。

    然后，她笑着告诉我，她终于鬼鸷在一起了。

    我后来为了自保，开了个鬼洞钻了进去，鬼洞里密不透风，与世隔绝……所以，商洛他们也不能顺着我的气味，……

    他恍恍惚惚地看着我，一点一点地消化着我刚才说的话，迷离的眼神渐渐恢复清明，终了吐出薄薄二字。

    “阿娇。”

    这两字差点把我的眼泪给逼了下来，嫌弃之前承诺过某只，赶忙把话题微微一转，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，“阿洛，我好像把事情弄糟了。我把自己弄死了，现在就只剩了亡魂。”

    人的肉体实在是太脆弱，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，哪能活着……也幸好灵魂留了下来，我用压低得如同蚊子的声音继续往下说，“你不要骂我……其实这样也好，我们……我们就都是鬼了……物种相同可以结合了。”

    嗯，我果然不会说话。

    商洛从最开始就在保持沉默，尤其是听完这句话之后，他不耐烦地看了我眼，冷着声说。

    “阿娇，过来。”

    然后，我入了他的怀里。

    那个冰凉，却又让我无比熟悉的怀抱。……他沉闷的声音打在我的身上，说：

    “这一次，我不许你再乱来了。”

    我在他的怀里，笑得灿烂，花枝乱颤，也是流着泪，一个劲地点头。

    ……